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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 第250章 风景天慳,金丹根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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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250章 风景天慳,金丹根宗

    按照礼部拟定的南巡路线,圣驾从北京到南京,会驻跸静海、沧州、德州、济南、徐州、淮安、扬州等几个大城,每地停留长则七八日,短则三四日。www.biquge85.com

    沿途若是有要紧的衙门、王府、庙宇祭坛等,皇帝也会稍作停留,驾临巡视一二,譬如天津的粮储大仓,沧州的户部分司。

    按理来说,兖州府也在此列,盐政衙门,鲁王府,孔林……总少不了抽出半日,挥手寒暄,坐着聊聊天才对。

    但是,圣驾经由济宁径直离开了山东,一刻也未在兖州府停留。

    兖州府大小宗室官吏,连皇帝的面都没见到。

    在朝为官,没有谁可以安然无视这种例外对待。

    这几日沉浸在不安与反思中的官吏,着实不在少数——这释放了什么风向的政治信号?暗藏着皇帝何种情绪?表达了中枢怎样的态度?

    弄得各大衙署,寝食难安。

    尤其总督盐政衙门,殷士儋的儿子殷诰,日前才被罢免了济南知府之职,甚至还被押送到了南直隶听勘,一副不能善罢甘休的样子。

    衙门内纷纷揣测,是不是殷部堂失了圣眷,连儿子也照拂不住。

    如今皇帝过而不入,更让衙门官吏坐实了这个猜测,整个衙门上下都小心翼翼,夹着尾巴做人。

    但,老爷们都破天荒夹尾巴了,偏偏有人不领情,胆敢上门捋虎须。

    “小人恪尽职守,对闲杂一视同仁,概是委婉劝离,孰料那小贼立刻就招呼左右围了上来!呼哧两个耳刮子!”

    门房跪在大堂下,眼泪婆娑,捂着脸向殷士儋喊冤。

    “老爷!打狗还要看主人,不看僧面看佛面,俗话说。”

    “这打的哪里是小人的脸!”

    殷士儋端坐在公案后,停下了手中翻阅的公文,抬头看向堂下。

    总督的目光略过了门房,扫到了堂下束手而立的经历所知事身上。

    赵知事心中会意,上前一步答话:“部堂,方才衙前吵闹之时,张把总带人去看过。”

    “对方也是正经身份,揣着五军都督府的公干文书,将张把总撵回来了,仍旧指名道姓要见部堂。”

    盐政衙门的规制与漕运衙门一般无二,除了参谋佐贰官、经历司、照磨所这些,也有对应漕标的盐标,负责沿途护卫、剿匪、弹压叛乱。

    只不过漕运衙门维系着整整一个漕标中军,盐政衙门则是只有一个盐标左营。

    虽只有一营人马,本衙的日常防务却不与地方衙门混同,自有盐标左营的把总官负责。

    殷士儋闻言皱起眉头。

    五军都督府?

    八竿子打不着的衙门,寻自己作甚?

    一不走官面,二不投递拜会的帖子,尽是鬼鬼祟祟的做派。

    心中疑惑之下,殷士儋追问道:“是文官还是武将?”

    五军都督府改制之后,地位水涨船高,也是有文有武。

    赵知事拱手回道:“八成是成国公府上的旁支别系,甚至未必荫有官身。”

    毕竟是新衙门,官吏们的能力都是最出挑的一批,做事自然靠谱。

    他顿了顿,向殷士儋解释道:“张把总打听到,来人祖父的兄弟曾做过国公,此后因故一身的家当富贵,都悉数转袭到了祖父身上,才让来人这一脉得以耀武扬威。”

    “数来数去,本朝也只有成国公朱希忠,移爵朱希孝这一例了。”

    “再者,来人二十岁左右,身边有人唤朱公子,年纪、姓氏,都对得上。”

    这番分析自然是有理有据,按着出身来历,除了成国公府,确也找不出别例了。

    殷士儋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想着成国公府上的人来寻自己作甚:“为何不入衙……”

    正说着话,殷士儋不知想起了什么,身形突然顿住,口中的话语戛然而止。

    他转过头,神情中带着一丝狐疑,看向门房:“将那位的言语复述一遍!”

    知事见状,也看出部堂似乎重视起来,默默住嘴。

    那门房还拎不清状况,下意识就要再度添油加醋。

    “那小贼……”

    话说一半,殷士儋当即拂袖打断,肃容斥道:“照实说来!”

    殷士儋多年积威,此刻突然作色,直吓得门房一哆嗦。

    后者嗫嚅片刻,好歹是感受到老爷心情,老实了下来。

    门房抬头看向殷士儋,小心翼翼道:“回老爷的话,那人拢共也未说几句。”

    “先问,此地盐政衙门乎,小的回,正是。”

    “又问,盐政衙门有殷老疤子曰士儋者乎?若在,可代我招来。小的反问,汝屪何人……”

    听到此处,殷士儋霍然起身。

    殷老疤子?

    当初武宗南巡,在镇江微服私访,召见辅臣杨一清,便对乡人语“镇江有杨麻子曰一清者乎”。

    这分明是对武宗南巡原话化用!

    殷士儋却终于反应过来。

    朱姓,曾经做过国公,一身家当富贵转袭兄弟的,国朝可不止朱希忠一例!

    来人是谁已然不言而喻了!

    见堂下众人面面相觑,不明所以,殷士儋按捺住心中思绪,沉着吩咐道:“去门前等候,待我更换常服。”

    说罢,殷士儋撇下众人,径直转身绕进了内堂。

    一阵窸窣更新的声音响起,堂下众人才回过神来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盐政衙门位于济宁中轴,衙院周遭商业汇聚,自然不缺包场谈话的地方。

    一如毗邻盐政衙门的纸坊街,便是市井百姓畅享口耳之欲的场所,说书的先生轮日坐镇,听书的客人不留虚席。

    殷士儋一身士人常服,从侧门出来后,便被引到了不过数百步之远的书坊。

    抬头看了一眼牌匾。

    果真市井之地!

    殷士儋默默摇了摇头,示意随行在外等候,独自迈步走了进去。

    坊内客人坐得满满当当,台上的书董正在绘声绘色。

    “……奈何那沈鲤诛葛成,暴尸于孔林后,卫以缇骑十万,里九重外九重,好似十八层地府,前去搭救的何心隐、吕光午二人,一个不慎,便被团团围住!”

    “月下以二人背靠,面对万人!”

    “或曰,你们不该来。”

    “师徒二人置若罔闻,仰天大哭。”

    葛成之死,是近几个月兖州府传唱的好故事,今日又讲了起来。

    殷士儋对这些自然不感兴趣,低着头直奔三楼。

    “尊客,尊客还请止步,今日实在对不住,楼上雅座全被贵人包圆了。”

    刚要上楼便被一名老奉迎拦了下来,说着,还好心指了指楼梯处,赫然是几名披着虎皮的巡城官兵。

    殷士儋循声望去,见得有人严加把守,神色反而舒缓了几分。

    他伸手拨开了老奉迎,径直上前。

    老迎奉见状,心中一急,连忙跟在身后,准备给这不识好歹的老儒生求情说和,孰料老儒生竟畅通无阻,却是让人平白目送了一场,惹得老迎奉瘪了瘪嘴。

    殷士儋步上三楼,无视了廊间看守的巡检官兵,深吸一口气,走到房间外。

    楼下的说书人还在继续。

    “……于是何心隐捉对沈鲤,吕光午独斗万人,各自酣战一千九百八十六个回合!杀气弥散孔林,众皆流血被面!”

    “斗得是缇骑瑟瑟不敢前,杀得是巡抚惶惶呼饶命。”

    “终是!”

    笃。

    笃笃。

    殷士儋敲响了房门。

    啪!

    楼下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拍。

    “月下,何心隐肩负葛成尸,夹道而退,从容不迫,吕光午仗剑殿其后,人莫敢仰视。”

    “只留败北官兵,一地狼藉!”

    “其时,张大复《笔谈》载曰,孔林庙前脚救人,夜报不周崩一壁,英雄也!”

    话音一落,殷士儋分明听到房间内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,拍案叫绝。

    “好!”

    房门恰此时打开。

    光亮透出,视野一亮,只见一名少年郎君端坐其间,素雅襕衫,交领右衽,儒巾束髻,方正严谨。

    殷士儋步趋入内,顺势拜倒:“下官士儋,敢问陛下躬安?”

    坐上其人,不是大明朝万历皇帝朱翊钧,还能是谁!

    朱翊钧连忙起身相迎:“白龙鱼服,何必繁文缛节?殷少保快快请起。”

    说着,便上前一步,伸手扶起殷士儋。

    殷士儋目光扫过屋内。

    熟面孔自然是不少,詹事府詹事右春坊左庶子侍读学士李长春、詹事府詹事右春坊右庶子侍读学士于慎行,司礼监秉笔太监魏朝,五军都督府近卫统领骆思恭,锦衣卫指挥同知蒋克谦。

    唯独缺了该有的人,翰林院五经博士颜嗣慎、孟彦璞、孔承厚,竟然并未随驾!

    月前,几大圣人世家的五经博士,相继以讲授经典为由,召至御前,至今未归。

    众人只以为是随着行在给皇帝一路讲经去了。

    如今皇帝都在这里了,行在哪里还需要人讲经?

    加之殷诰方才被寻了个由头罢免知府之职,皇帝此刻微服召见,到底意欲何为!?

    殷士儋毕竟宦海沉浮多年,养气功夫炉火纯青。

    他按住心中思绪,僵硬起身,目光落到皇帝身上,语气莫名:“臣正欲与陛下陈说《说苑·正谏》中的典故,不意陛下金口一开便是白龙鱼服,倒显得臣鳃鳃过虑了。”

    不管心中想什么,大臣看到皇帝微服,该有的谏诤却是必不可少。

    吴王欲从民饮酒,伍子胥便用白龙化鱼,为渔民射杀的故事,打消了吴王的念头。

    皇帝既然熟读典故,怎么没学进去呢?

    朱翊钧无奈一笑。

    先是示意魏朝给殷士儋赐座,随后才轻声解释道:“殷卿,倒不是朕起了玩乐之心,才如此孟浪行事,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。”

    “朕长居深宫,见识短浅,如今好不容易走出来,想看一看天下人,天下事的真切境况。”

    “奈何天下人都把朕当瘟神一般,对朕避之不及,不肯让朕瞧个仔细。”

    “朕此前视阅天津户部分司,甚至是临时起意,结果仍旧慢人一步,数十人相约自尽,朕到的时候,血都还是温热的。”

    “殷卿,道理你我君臣都烂熟于心,只不过,朕到底不是太平天子,想要做事,哪能自缚手脚?”

    不同于官吏,皇帝这个身份在礼法上的意义太大了,相对的,礼法对皇帝的约束自然也不容忽视,在行走坐卧都要受到约束情况下,想真切看一眼大明天下,都举步维艰。

    非常之时,也只能学一学祖宗成法了。

    殷士儋闻言,默然无语。

    一旁的詹事府詹事右春坊左庶子侍读学士李长春,适时插话:“先生莫恼,陛下此番微服,并未如武庙一般,孤身纵马,只二人随从。”

    “而是率五军都督府近卫护持左右,每到一地,仍会以五军都督府检阅兵备的名义,接管当地城防。”

    “经行之处,只在行在前后左右,乃至所用饮食,亦是自行在取用。”

    “安全当是无虞。”

    在皇帝南巡这个时间点上,先行官探访民生,禁卫军巡查兵备,都太正常不过。

    殷士儋看了一眼李长春。

    这一声先生自然不是平白来的。

    李长春是隆庆二年进士,二甲第一选的庶吉士,而负责教习这一科庶吉士的,便是彼时的管詹事府事、礼部尚书、兼翰林院大学士殷士儋——这也是老一辈辅臣软实力的冰山一角。

    有了学生给的台阶下,殷士儋顺势结束了他的谏诤风骨:“既然如此,臣不在其位,也不便多言,只盼陛下爱养身体。”

    他迎上皇帝的目光,终于问起正事:“敢问陛下此番微服兖州,是为探访何事?臣知无不言!”

    言语动作皆是一丝不苟,使人只觉其心思纯粹。

    朱翊钧闻言,并未直接回答,兀自取出果饼,自食二枚,取二枚赐殷士儋。

    待到食物口中入腹,朱翊钧才缓缓开口:“朕先去的曲阜,听了听当地百姓对年初民乱,以及清丈的看法。”

    言外之意,是他该探访的已经探访完了,最后才来的济宁。

    殷士儋闻言,暗自感慨,这何尝不是对自己的不信任?

    暗中探访,有几分是对着自己来的?

    君臣二人语气轻松,言语之下,却是藏着一分难以察觉的诡谲。

    殷士儋心中警惕,面上不显,就事论事道:“百姓愚昧,未必能理解朝廷一片苦心。”

    这种事问出口,能得到什么答复根本想都不用想。

    都聚众民乱过了,难道还能对朝廷没点意见?

    简直赶着趟找不痛快。

    朱翊钧不置可否:“当地确是对巡田衙门,乃至朝廷颇有微词。”

    楼下正说着的以沈鲤为反派的样板戏,正是这种不满的映射。

    “沈巡抚当日应对,已然是滴水不漏了。”殷士儋为沈鲤说了句公道话。

    朱翊钧笑了笑,殷士儋这话说的,弄得好像自己为了顺应民意,会问罪沈鲤似的。

    他也不避讳,直言道:“百姓不满是人之常情,朕同样问心无愧。”

    “朕已经让李长春出面,命曲阜县衙将此事编撰成档案,录入县志了,是非对错,留给天下人说便是。”

    镇压民乱,一息六棍这种事,哪有朝廷能避免的。

    只要自信没有行差踏错,他也不怕亮出来给天下人看一看——为了国事镇压乱民,那就是他刚刚果决,若是日后变了性情,不惜为一己私欲压制民情,也活该遗臭万年。

    殷士儋闻言,不由为之侧目。

    “朕又看过了何心隐的义庄,顺道。”

    皇帝言语间也自然而然多了几分山东意韵。

    殷士儋自然听说过何心隐在山东开创学派,兴办义庄的事,不过并未如何放在心上。

    只是,他没想到皇帝如此上心,竟然亲自前去视阅。

    殷士儋不动声色:“听闻夫山公的学说日益精进,隐然有百尺竿头,更进一步之势。”

    朱翊钧听了这话,忍不住撇了撇嘴。

    何心隐在曲阜创办义庄,开创学说,如火如荼,但朱翊钧并不满意。

    如今的何心隐,大概处于周太谷与梁漱溟之间。

    土地上,开垦田亩,购入农具,悉数归属义庄,再分与流民耕种,互帮互助,待认领人离去或者年老去世后,土地归还义庄,继续流转,以期能够人人有地种。

    经学上,则是高举“朋友”论,将能够接受自己想法的百姓结成社团,散布儒学,礼下庶人,“教”、“养”并重,使百姓得道而自助,各得其份以均富。

    广聚门徒,声势自然浩大,但思想上的颠覆性,尤显不足,并未达到他的期许——并不是这样不好,只是不够深刻。

    没有考察过生产力与生产关系而建立的义庄也好,学说也罢,始终捅不破那层窗户纸,似是而非,雾里看花罢了。

    当然,朱翊钧也知道,这样的期许,实在难为何心隐了。

    哪怕离经叛道,目光超前如何心隐、李贽等人,能够有一窥的能力,已然万分难得了,哪能一蹴而就。

    可朱翊钧真心希望何心隐能走得更远一些,毕竟,已经是没几个年头可以活的人了。

    他暗暗叹了一口气,看来皇帝的期许,并不是真的言出法随。

    只能寄希望何心隐的那些门徒,能出几个像样的人物,真个脚踏实地走出一条路来。

    脑海中思绪不断,却并未流露太多。

    他摇了摇头,将先前的话题翻了篇,再度开口道:“此外,鲁王府宗室改制的事,朕也看过了。”

    “进度迟缓,阳奉阴违,还在企图糊弄了事!”

    皇帝一番行程讲述,似乎此番召见,当真只是安抚老臣。

    殷士儋也没有接话的必要,只躬身听着。

    东拉西扯又说了好一堆,朱翊钧这才转头看向殷士儋,笑道:“倒是殷卿呵护发行的盐票,流通之广,着实令朕欣喜!”

    说着,朱翊钧从袖中捏出数张盐票,放在桌案上。

    盐票仿照前元的《至元宝钞通行条画》,从盐引上入手——“每引卖官价钞三十贯,今后卖引,许用至元宝钞二贯,愿纳至元宝钞四贯者听。”

    原先不过是专属盐引的票据,但得益于其精良的制作版面,本身的价值,以及不打折扣的兑付能力,如今已然演变成了遍布市井的硬通货。

    以朱翊钧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而言,贩夫走卒,豪商官吏,都不排斥收用盐票,其流传与使用的规模着实可喜。

    至少,在山东地界,盐票比铜钱好用。

    说到自己身上,殷士儋连忙起身行礼:“臣愧不敢当!”

    言语虽是客气推脱。

    但实际上,直到此时,殷士儋才终于放松下来——看来,皇帝并不是来秋后算账的!

    朱翊钧伸手虚虚抬了抬,口中继续说道:“没什么不敢当的,宝钞毁费以后,天下人视纸钞为洪水猛兽,如今殷卿之所为,不亚于商鞅徙木立信。”

    “日后重铸钞法,殷卿当居首功!”

    殷士儋仍旧十足恭谨:“陛下,纸钞从交子以来,历经至元宝钞,洪武宝钞,一经出世,兑付畅通,无不是风靡天下,皆因其乃百姓所需耳。”

    “如今盐票亦是如此,臣不过是乘了陛下的浪,顺水推舟而已,实不敢居功。”

    这也是实话,不是朝廷一意孤行推行纸钞,而是天下人需要纸钞——谁也不想背着几十斤铜钱出门采买。

    只不过钞法往往日渐败坏,最终变成了收割资财的催命符,天下人才不得不舍弃。

    譬如交子务交子务起初发行交子,以铁钱作为钞本,足有二成八,随时可以兑换,商贾趋之若鹜。

    又如前元的中统元宝交钞,以金银为钞本,每花银一两入库官价宝钞二贯,出库二贯五分,百姓群然响应。

    乃至本朝的洪武宝钞发行之初也大差不差。

    总而言之,能兑得出钱的纸钞,百姓不会不知道纸钞有多便捷,天地皆同力。

    也正因如此,盐票的钞本实际上便是盐,更是一对一平库,三次换版,没有一次拖欠不兑的情况。

    如此诚意,其流通之势,自然如锥破竹。

    当然,也有一层告诫皇帝不要滥发滥印,以免坏了大好局面的意思。

    朱翊钧自然会意。

    他对此反而有些共鸣,感慨道:“兑付通畅……前事不忘,后事之师啊!”

    纸钞在便利百姓的同时,自然也为朝廷的逡剥创造了便利条件。

    发行之初你好我好,可随着国库缺口不断扩大,便把各地平准库的金银财宝用于支销,紧接着滥发纸钞饮鸩止渴,最后超量发行,致使纸钞沦为废纸。

    这等发展,乃是宋、元、明三朝都走过的路。

    如此顽疾固症,也不是随便一剂汤药下去就能治好的,朱翊钧也只能做好自己的事,打好地基。

    朱翊钧摇了摇头,语气轻松继续道:“既然盐票发行如此顺遂,钞法的事,也该未雨绸缪了。”

    盐票本就是宝钞败坏以后,取信天下人的手段。

    如今盐票在山东周遭流通顺利,那么借着打通海运的东风,再来个七八年,必然成了气候,届时便可顺势推出钞法了。

    但这话落在殷士儋耳中,却犹如一道惊雷!

    皇帝怎么会与自己谈及这等事!?

    盐票什么的由盐政衙门督办还说得过去,但正经钞法的事,理当与户部工部商议,跟自己有什么说得着呢?

    当然说得着!

    盐票只是钞法的垫脚石,推行钞法,也就意味着盐票的废止。

    这应当是钞法确立之后应当考量的问题,偏偏皇帝这个时候就要未雨绸缪!

    还能谋什么?

    当然是要盐政衙门现在就着手剥离盐票的职司,方便户部接管,转行钞法!

    方才还一副表功的模样,立刻就要将自己这个有创衙之功的大臣一脚踢开!?

    殷士儋心中怒火中烧,面上却是一副没反应过来的疑惑模样,谦逊道:“陛下,此事当有内阁与户工二部考量,臣才疏学浅,安敢置喙?”

    殷士儋并不接茬。

    别问他有什么底气,若是连自己一手创制的衙门都控制不了,还做什么官?

    但凡他殷士儋闭上一只眼睛,就能把盐票的后腿扯到大腿根部去。

    钞法?

    届时盐法都得率先败坏!

    皇帝显然察觉到了他的抗拒,神情莫名地盯着自己。

    然而,殷士儋意料中来回拉扯,各退一步的场景,并未如期出现。

    却是皇帝突兀亮出獠牙,语气生硬挑明道:“殷卿,朕说一不二,无论盐法还是钞法,卿是当之无愧的首功,绝少不了一个名臣之称!”

    “只是,卿在清丈一事上分头下注,首鼠两端。钞法之事,朕已然容不得卿插手了。”

    皇帝单刀直入,直言不讳。

    殷士儋猝不及防,懵然失措。

    朱翊钧眸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,轻声叹息道:“殷卿,你我君臣,善始善终,可好?”

    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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